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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晨鼓
  这时天色渐明,晨雾升起,像夜的蝉衣留下一层薄纱似的。视野仍不清晰。

 李布衣深深了一口气,道:“看来这里留下的血迹还得妥才是…”忽见得一个背影,甚为眼,又颇为萧杀,心中一震,才看清楚那悬在衙堂“公正廉明”的横匾,被擦得通亮,借着点晨,映出自己孤寞萧杀的侧面背影。

 藏剑老人干咳道:“我们这回去刑室———”忽然全身发颤,牙齿似咬着十数块碎冰一般,蟋伏在地上,脸色黄得泛青。

 李布衣吃了一惊,趋前问:“谷兄,你———”

 藏剑老人强振精神。艰辛地道:“我…我…以前断手之时,血太多,且长脓结疮,治好之后,此症时发,实在…痛苦…一会儿…就好———”

 李布衣一跺足道:“我还是先把谷兄送去赖神医处好了。”

 藏剑老人脸肌不住搐,但坚持道:“不必…不要让赖神…神医…分心…麻烦…小飞去…去街角那家养蛇的店子…去买一些…硫磺…回来给我服了…就能熬过去了…”

 傅晚飞几乎跳起来道:“硫磺!”

 藏剑老人惨笑道:“也…只有以毒…攻毒…了。”

 李布衣不放心道:“硫磺行吗?”

 藏剑老人苦笑道:“行,…只要不服太…太多…得住”

 傅晚飞仍不敢置信:“可是…硫磺是毒物呀!”

 藏剑老人碎道:“你懂什么!买来…就是了…”

 李布衣挥手道:“小飞,你快去快回。”

 傅晚飞这才道:“好,我有多快,就回多快!”说罢一鼓作气。借冲力奔上围墙,跳了下去。

 藏剑老人仍蟋伏地上,十分辛苦,李布衣凑近握住他的手腕。一股温厚的内功输了进去,一面道:“谷兄,以毒攻毒的药,还是少吃为妙,不如还是给赖药儿看看,最好能药到除…”

 藏剑老人哑声道:“我的病,是治不好的了。”

 李布衣温言道:“但赖药儿的医术…”

 藏剑老人即摇头道:“我的病就算赖药儿也医不好,除非…”

 李布衣关怀地问:“除了什么?”

 藏剑老人声音忽然变了,变得冷硬、空、涩哑:“除了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双手陡自身中拔出,红白双剑,一齐刺出,李布衣只来得及仰了一仰身子,两剑已刺人他双臂里,直深及骨,李布衣向后一翻,也等于自剑锋拔身而出,血溅飘空,藏剑老人如魅附影,在李布衣还未来得及作任何应变之前,他的双剑,突离臂出“扑,扑”两声,钉人李布衣小腿内里,李布衣“叭”地倒地。

 只不过一刹那间,李布衣双手、双脚俱伤,双剑仍嵌在腿里,而两条细巧的链子仍连着双剑剑锷。

 这眨眼之间,李布衣四肢俱伤,失去了抗敌之力。

 藏剑老人猝施暗算,李布衣始料不及,不及闪躲,但李布衣也算在千钧一发电光石火间聚力以抗,若是普通兵器,绝伤不了他。但“铜雀”、“太阿”双剑,何等淬厉?不过,若换作旁,可能早已四肢尽被穿断而废。

 李布衣连受四创,跌在地上,他没有立刻爬起来。只问了一句:“为什么?”

 藏剑老人的搐痉孪,已像奇迹般完全消失了,换上的是迟钝而木然、冷峻而无情的神色。

 “你应该知道为什么。”

 “五年前,在大熊岭上,我曾刺伤你一臂,但那是因为你夺剑杀人,并且向我施加暗袭,我才不得已出的手,我看你倒不似要报这伤臂之仇的人…”

 藏剑老人道:“你虽伤我一掌,但在我掌中刺了个,又教我如何能再握剑?左手又被‘龙凤双侠’削去四指,岂不等于双手全废?我若不能使剑,结仇天下,不如自戕好过。故此,我宁愿自斩双手,嵌入‘太阿’、‘铜雀’.手剑合一,重新练剑…”

 他干涩地道:“不过枉杀无辜,劫宝作孽,也确为事实。这件事你一直未在江湖上传扬,无疑是给谷某一个清白名誉。老夫十分感谢…可是,你伤了我的手,我止血后挣扎口到山道,已然迟了,我的兄弟何埋剑已丧命在司马公孙手上,这可以说…”

 他声音转而厉:“是你害死他的!”他脸上全是森森煞气:“你伤我之事,我不敢说报仇,但你等于间接害死我的兄弟…这些年来,我用这一双脚,天天为死去的兄弟…打扫坟墓。每一次,我都对黄土里的兄弟说———”

 藏剑老人幽森森的,有气无力的,像风前的烛。随时都要灭了“我一定杀了司马拳、公孙谨、李布衣三人。替他报仇!”说到这里,一口浊痰上咽喉“喀吐”一声,咯地在上,膛一阵剧烈起伏。

 李布衣苦笑道:“那么,你患病要用硫磺…那是假的了?”

 藏剑老人道:“我只想支开傅晚飞,免得他碍手碍脚,也不想多造杀戮。”

 李布衣为四肢一阵剧烈痛而皱起了眉道:“你要杀我?”

 藏剑老人只觉喉间又一股浓痰升上来,强一口气道:“现在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李布衣强忍痛楚,问:“你若杀了我,如何向飞鸟、枯木、白青衣等人代?”

 藏剑老人道:“我跟他们说,你根本就无诚意与天宫为敌,故意支开他们,我想我的做法,也不算违反飞鱼塘之命…沈庄主只怕对你也恨得要死。”

 李布衣自嘲一笑:“想不到那么多人想我死。”

 藏剑老人发出一阵干哑的笑声,就像一相七、八年前未开启过的木扉被推开的时候发出声音一般:“该死的,总要死的。”

 李布衣忽道:“你有病?”

 藏剑老人怒道:“我说过,我装的!”

 李布衣道:“你声音有。”

 藏剑老人冷笑道:“我声音里有什么?”

 李布衣道:“有病。男声宜雄壮,所谓声亮必成,不亮无终。你声浅面燥,如破竹败革,中气已弱,轻则困顿,重则促寿。你咽喉有浓痰鲠,更非好兆,如你听在下之劝…”

 藏剑老人强笑如裂木,道:“你不用劝了,我也不想听,我的确是中气不足,调息困难,但无论如何,我都一定要杀了你!”

 双手一收“嗖、嗖”二声,双剑自李布衣腿弯收回,再化作两道护身虹,飞刺李布衣!

 李布衣血涌如泉,无法退避,只得一连串滚动,两剑刺空。

 藏剑老人双剑一挑.大量沙尘飞起,罩向李布衣,凌空击下,双剑再度刺出。

 李布衣闭上双眼,免受尘沾,但双耳听风辨影,可惜双手重创,无力反击,只得又一阵滚动,向衙堂滚了过去。

 藏剑老人二击落空,双臂催劲“啸、啸“二声。双剑连着细链,疾而出!

 李布衣无法招架闪躲,只得一阵急促滚动“碰”地一声,额角撞在石阶上,但总算又躲过了两剑。

 藏剑老人一挽双手,收回双剑,一步一步的近去。道:“看你怎么再闪躲下去。”

 李布衣忽在石阶上一,借肩之力。竟平平弹上了石阶最高一层“砰”地摔在台阶上。

 藏剑老人气吁吁地道:“你迟早还是免不了一死!”剑冲上石阶!

 李布衣趁他掠上石阶之时,力贯全身,横一撞,竟撞在鼓架子上,那鼓架怎经得起李布衣布内劲之一撞?那时轰地倒塌了下来。

 这衙堂前的大鼓,原就是用作百姓鸣鼓报案申冤用的,这口大鼓轰隆隆、碰蓬蓬的摔下来,藏剑老人一时摸不定对方意向,暂时没有抢身发剑,以观形势再说。

 大鼓摔在地上,李布衣弹出,滚到鼓旁。

 藏剑老人狞笑道:“好,我杀了你,就把你藏尸鼓内。”

 李布衣突然一甩头,砰地撞在鼓上。

 藏剑老人剑势一起,道:“你认命——”突然心口如同着了一击。

 他脸色倏变,捂退了一步,李布衣脸眼红;长须一甩间,又蓬地用头掸响了鼓。

 藏剑老人大叫一声,想用叫声盖过鼓声,无奈声如破锣,中气虚弱,完全被鼓声盖掩。

 李布衣用额角击鼓,发出了第三声沉重的巨响。

 藏剑老人脸色变白,想用双手住双耳。但他断肘以后都是以剑代手,很是不便,他双手举起了一半,却因剧烈的颤抖而放下了手。

 他低鸣一声,长身而起。

 但是这时李布衣的额头已急促地敲击在鼓面上,藏剑老人只觉心房被雨一般的巨石连击,瘫痪于地,滚下石阶。

 李布衣的头密密撞在鼓上,就仿佛一记又一记的石忤,击在藏剑老人心上。

 可是这剧烈的鼓声,是极少响起来的,因为李鳄鱼只造冤狱。不雪冤案的,击鼓伸冤的人。往往发现到最后被打得稀巴烂的是自己的后股,这鸣冤鼓多年只是李鳄鱼自己已制造冤案时故意串谋时候用用而已。

 元江府从来没有响起过那么深、那么重、那么有力的鼓声,尤其在如许清晨里。

 所以。这吸引了很多百姓的好奇,想要过来看看击鼓鸣冤的是谁。

 第一个过来的是傅晚飞。

 因为他走得不远,就听到了雷动九霄一般的鼓声。

 他知道在这个时候。衙门里没有理由会响起鼓声的,除非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他立刻往回跑,他跑得本来就比一般人快。

 他奔近衙门.鼓声已经歇止了。这陡然的静歇,跟刚才惊天动地的鼓声,形成了对比,此刻显得静寂无比,但双耳仍嗡嗡作响。

 傅晚飞一口心,悬到了口边,飞身越过围墙,就看见两个,一个倒在石阶下,脸朝地上,一个在石阶上,正慢慢向阶下爬去,旁边倒着一面大鼓,大鼓已被击破一个大

 傅晚飞立刻就认出了这两个人:在阶下的是藏剑老人。在阶上正艰辛爬下的是李布衣,但他双手双脚,仍有鲜血不住的冒了出来,以致使他爬过之处,都染上斑斑的血迹。

 傅晚飞大叫一声:“大哥!”疾奔到李布衣身边,扶起了他,李布衣道:“快,扶我去谷兄那儿。”

 傅晚飞连忙扶李布衣到阶下的藏剑老人处,细看之下,只见全后颈、背心各凸出了一红一白两截剑尖,心中一沉,傅晚飞惊道:“怎会…这样…”

 李布衣叹道:“这…都是命数。”

 原来李布衣以内力击鼓。以制藏剑老人,目的只是震住他,决无意杀之,何况以藏剑老人的武功,虽体力甚弱,但李布衣并非用手击鼓,虽聚力于额,仍大是削减内劲的传达,加上血如注,内力大减,而且这又是一面普通击鼓,只怕要震晕藏剑老人也力有未逮。

 不料藏剑老人在鼓要击破之前,因无法忍受心房剧跳,又一口浓痰喉,心震间不意竟用手按心口,指捏喉咙,以求减轻痛苦。

 可是他没有手。

 他的手便是剑。

 这慌乱中的当儿,两柄削铁如泥的宝剑,便各穿破咽喉、膛而出,登时毙命。

 而在这时,李布衣的鼓也击破了。

 藏剑老人却不再动弹。

 李布衣开始只是以为藏剑老人被震昏过去了,故此挣扎爬下来看看。

 藏剑老人死于全属“龙风双剑客”哥舒未明与施稍夜的“太阿”、“铜雀”两剑之下,令李布衣生起一种冥冥中自有主宰,报应不的感觉。

 他长叹道:“这事我会向你说清楚的,谷兄的尸首,决不能留在此处,否则这一双剑,可能会牵累他遗骸也不安宁。”

 傅晚飞眼珠一转,想了一想,即道:“如果大哥不介意,我背着谷前辈,双手抱着大哥、赶去赖神医那儿。”

 李布衣点点头,太息道:“赖神医在,我这对手脚,大概还保得住…不过,明就要攻打五遁阵了,只怕——”说着余下一声浩叹。

 这时衙门之外,人声沸,愈渐近,李布衣道:“我们还是走吧。”

 傅晚飞背着藏剑老人的遗体,抱着李布衣的身子,颇觉吃力。便跳不过围墙,李布衣听到拥到衙门外的人声。道:“自后门走。”

 傅晚飞快步走入内堂,再自后院穿出,一脚踢开后门。微笑道:“没想到来到这种地方,还得从后门走。”

 这时天色大白,隐约可见蓝天如洗,白云皑皑,李布衣道:“多少人来到这里,就再也望不到天亮了,能出来,总是好事。”

 傅晚飞闻言,小心翼翼地阔步跨过门槛,道:“我跨过去了。” KU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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