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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终难忘
  钟离彦——情深不寿

 我叫钟离景,也叫钟离无忧,父皇却几乎总是叫我无忧。睍莼璩晓从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母妃不喜欢我,但是我却很喜欢母妃,不过和母妃相比我却更喜欢父皇。

 尽管我是在宫中长大,但我却从没有觉得自己和陪我一起读书的卢旭有什么不同。父皇几乎每天都会出一个时辰的时间考校我的功课,常常是他念上一句我接下一句。有一次父皇念了下一句要我接上一句时,我想了好久也没有想出来。

 我抬头看了看不说话的父皇道:“父皇,我们去御花园吧。昨天我和雨帘姑姑在那里给小蚂蚁做了一个房子,我带你去看看。”说完我就跳下椅子拉起他的手走了,而父皇也只是笑着任我带着他向御花园走去。看了我的小蚂蚁后父皇才跟我说了刚才那上一句是什么,随后他又对我说:“以后有什么问题自己想不出来要主动去问别人,不可以放到那里不去管它。”

 我只是道了声“知道了”就又拉着他去其他地方看了,父皇也陪着我玩了一会儿才唤雨帘姑姑带我走。

 当父皇忙着批改奏折的时候,我就拉了雨帘姑姑去宫外边皇叔或者去舅舅家里。我常常很想和母妃在一起,可是每次母妃看见我都是不喜欢的样子,我也只好待一会儿就和雨帘姑姑离开了。

 有一年,是我五岁的时候,我和雨帘姑姑在御花园忙了老半天才捉住一只蟋蟀。本来我想拿着去给父皇看,可是见母妃坐在御花园的亭子里时,我就很高兴的跑了过去举起手中的蟋蟀让她看。

 我一直都记得那时母妃看了我一眼厌恶道:“拿开。”我把蟋蟀向母妃面前又递了递道:“母妃你瞧,这一只是不是很大?我们再去捉一只让它们打架好不好?”我说完就想拉起母妃去捉蟋蟀,母妃却一掌打开了我拉着她的手狠狠道:“你是一个皇子,怎么能像个野小子一样整天就知道捉这些东西。”

 我看着她有些想哭,蟋蟀跑了也没管,可是我却忍着没有掉下泪来。雨帘姑姑随即蹲下身哄我道:“殿下,雨帘姑姑带您再去捉好不好?”我点了点头,雨帘姑姑牵起我就要走,却又回头轻声道:“请洛妃娘娘以后慎言,被皇上知道了不好。”

 后来我没有跟着雨帘姑姑去捉蟋蟀,她不让却找父皇,所以我就甩掉她一个人跑到了御书房。我进去时里面静悄悄的,辛公公见我进来要行礼时,我很严肃地示意了他不要说话。

 我蹑手蹑脚地走进父皇,他果然没有察觉到我过来。可是当我站到他身边时,他仍是低着头看桌子上的东西。我就大声道:“父皇,你在看什么?”他这才看到站在他身边的我,父皇也只是愣愣就说:“父皇在批改奏折,你来找父皇是又有什么东西让父皇看?”

 我没有回答他,伸出手拉了拉桌子上垂下的卷轴道:“我也要看。”父皇听了就笑着把我抱到他腿上和我一起看了,我这才看到那是一张母妃的画像,我有些好奇地抬头问他:“父皇,你在看母妃?”

 父皇点了点头,我看见他眼中有些不一样的东西,可那时的我却并不明白。我仔细地看了看画像道:“母妃从来没有这么对我笑过。”父皇却许久才问道:“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事让母妃生气了?”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刚才在御花园的事。看见了画中人左面脸颊上的一点红痣,我伸手指着看着父皇道:“母妃脸上没有这个。”父皇笑了笑才道:“那是父皇作画时不小心溅上的颜料。”那时我虽然看不懂他笑容下的悲伤,却仍是感觉他的笑很难过。

 我只好又趴上仔细看画像,我不偷偷地想:“母妃什么时候能这么对我笑?”不过我又看到了桌子上方叠得整齐一方手帕,于是我拿起来问父皇道:“这是什么?”父皇接过我手中的手帕低声道:“这是你母妃送给我的定情——信物。”

 我便又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去看母妃,要在这里偷偷看她的画像?”父皇没有回答我,眼神也渐渐飘远。一直到我长大以后,我才知道那时的父皇是在怀念另一个女子。

 我见父皇很久不说话,便拉了他道:“父皇,我下午想去舅舅家。”父皇看了看我没有反对,只是道:“让雨帘姑姑和秦明陪你去,这次可不许再跟他们躲藏。”

 听了父皇的话我应了一声就跑了出去,没有过午就去了舅舅家。我去时他们正准备吃午饭,所以我就和他们一起吃了。小武哥哥边吃饭边对我道:“无忧,吃过饭你想去哪里玩?哥哥带你去。”

 我想了想道:“我要和双儿姐姐一起玩,你每次都把我忘了。”小武哥哥听了当即就说了很多好玩的地方,最后他才道:“你双儿姐姐整天待在家里,才不会带你去这些地方玩,怎么样啊?”这时我才又点点头道:“要小全哥哥一起去”

 大舅舅对小武哥哥道:“这次你再扔下无忧只顾自己去玩,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小武哥哥低声道:“我只不过去给无忧买东西了而已,每次我回来找他时他都和雨帘姑姑一起走了。”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大舅舅又对姥姥道:“娘,今年我们想回老家去看妹妹。”我本来也没有在意,可是听见姥姥把碗狠狠地摔了一下。我连忙抬起头,这才看见一桌子人脸色都不好。姥姥随后站起来道:“我活着你们就别想去看她。”

 姥爷拉了她一把道:“你干吗呢?孩子都看着呢。”姥姥却道:“我疼了她三年多,她把咱女儿的身体占了说也不说一声。如果不是因为她,咱洛儿能到今天这一步吗?”

 大舅舅咳了一声道:“娘,无忧也在你说这些干什么?”我左右看了看,不知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姥爷叹了一口气道:“这也不能怪她,再说了是咱们女儿自己要留在宫里的。你就不能当又多个女儿?”姥姥却是不说话,也不再吃饭几步就出去了。

 到回宫时我还记着大舅舅的话,所以路上我就停下问雨帘姑姑道:“舅舅的妹妹不就是母妃吗?姥姥为什么不让舅舅去看母妃?”我看见雨帘姑姑愣了一下,随后她才蹲下身道:“回殿下,国舅爷说的是另一个妹妹不是洛妃娘娘。”

 我有些不明白,于是便又问:“舅舅有两个妹妹?”我看见雨帘姑姑点了点头,于是好奇道:“我怎么没见过那个妹妹?母妃是舅舅的妹妹,那舅舅的那个妹妹我是不是也该叫母妃?”

 我清楚地看见雨帘姑姑的脸色白了白,她看着我似乎在想很多东西,最后她对我说:“殿下,您可不能那样叫?”我继续问道:“那我该叫她什么?”雨帘姑姑想了想才道:“你要叫她阿姨。”

 然后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除了皇叔、舅舅他们以外我还有个阿姨。可是每次我问雨帘姑姑舅舅的另一个妹妹在哪时,她却都没有跟我说过。

 我还记得那是我八岁时那一年发生的一件事,那天我上过早课就背着雨帘姑姑去找母妃了。可是我还没进永守宫的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了母妃生气的声音:“我说过,让你们把这些东西丢了,怎么还在?”

 我听了连忙跑了进去,进了门却看到母妃一件一件地往外扔一些小孩子的衣服。我问跪在一旁的杜鹃姑姑道:“你们干什么又惹我母妃生气了?”杜娟姑姑连忙对我道:“回殿下,奴婢们没有做什么。”

 母妃听了她的话走到她面前把一件白色的小衬衣摔到她面前道:“这是什么?早就让你扔了你还敢私自藏起来。”我听见了杜鹃姑姑有些不舍的声音:“那都是您一针一线给殿下做的呀。”

 母妃听了她这句话更生气了,什么也不顾地对杜鹃大吼道:“我说过了,那不是我做的。”我捡起那件衣服,上下看了看,想起了卢旭常常向我夸耀他娘亲做给他的荷包。我有些高兴地拿着那件衣服対母妃道:“母妃,你给我做的?为什么我都不知道?可是这么小我穿不上。”

 母妃听了我这句话却更生气了,她又朝我大吼:“你给我滚,我不是你的母妃。”杜鹃立即在一旁边磕头边道:“娘娘,您不要这样。”

 我看着上前来哄劝我的宫人,再也忍不住眼泪扔下那件衣服就跑开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我,却只有母妃不喜欢我。听卢旭说他娘亲给他做了什么东西的时候,我常常会很羡慕地想:母妃什么时候也能那样对我?可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母妃是多么讨厌我。

 我一口气跑到了御书房,进去时又看见父皇只是低着头坐在那里。那个时候我已经能感受他周身的悲伤了,或许还有一些更复杂的东西。

 我慢慢地走到父皇身边,开口问他:“父皇,母妃为什么不喜欢我?”父皇这才转头看我,他伸出手把我抱到凳子上,我又看见了那张画像。

 我不又问道:“为什么母妃现在都不像画里那样笑?”父皇听了好久才道:“无忧,父皇带你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三天以后父皇把宫里的事务待给皇叔之后,我们就驾车出发了。大概五天之后到了一个小镇,是很热闹的一个小镇。

 进了南城门之后,父皇就带着我下了车,雷叔叔和云叔叔在后面跟着。父皇领着我转过十字街向西又走了一段,才在一个叫“下午茶”的店铺门口停了下来。

 那个时候刚过了辰时的样子,铺子里面有几个正谈笑的客人。父皇牵着我的手走了进去,有个小伙计便走了过来问我们要吃些什么。父皇没有理他,只看着一个男人背对着门口的背影。

 也只是片刻那个男人就转过头来,当他看见父皇时,我看见了他眼里的震惊还有一些惊慌。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下来,走到我们身边,他笑着对父皇道:“来了”好像他们是很的人。

 父皇握着我的手紧了紧,也只是点了点头。这时他才看见了站在父皇身边的我,我能感觉到他有些激动地蹲下身,然后我就看到他红了眼眶。他低声问我:“你是无忧?”我看着他的样子有些疑惑,仍是答道:“我是无忧。”

 他听了我的回答一下上前抱住了我,声音颤抖道:“无忧,无忧。”他抱着我时我心里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所以我就乖乖地没有动。好一会儿他才放开了我,我看着他问:“你是谁啊?怎么会知道我叫什么?”

 他口而出:“我是你——”不过他却又停住道:“你叫我青山叔叔就行了。”我点头叫了他一声。他看着我笑了笑,站起身来对父皇道:“去后面吧。”

 我们没进后院时就听见小孩子的低声泣,而且还伴随着一个像是责备的女声:“看你还皮不皮了?院里就那一块石头你非搬来搬去,砸到手了吧。看看,都出血了,疼不疼?”最后一句话又是很心疼的音,那时候我只觉得我很喜欢听那个声音。

 可是随后我就感到父皇牵着我的手有些发抖,我抬头问道:“父皇,你怎么了?”父皇这才回神对我笑了笑:“父皇没事,我们进去吧。”

 进后院时我就看见一个穿着墨绿罗裙的女人正拉着一个小男孩在石桌边给他擦手,不时地还轻声斥责两句。那个小男孩看见我们三人进去,虽然脸上还挂着泪可还是高兴朝着那个男人地喊了一声:“爹。”

 桌边的女人却一边拿着帕子随后蘸了水一边笑道:“还没说你两句呢就又喊你爹,这次喊你爹也没用,他还能替你疼啊?”那小男孩却道:“娘,爹来了,还有一个叔叔和一个哥哥。”

 随后我就看见回过头的她,她紧紧地盯着我,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我很吃惊地挣开了父皇有些僵硬的手,跑到她身边问道:“母妃,你怎么也来这里了?”

 她听了我的话就不停地落泪,随后才伸手把我抱在怀里。旁边的小男孩见她哭便伸出手打我,一边道:“你干什么把我娘哭了。”

 然后我就听见父皇走近的声音,他只唤了一声“洛儿”就没有了话语。她这才放开我,对旁边的小男孩道:“无瑾,不能打哥哥。”我看见了她脸上的那颗红痣,于是便大声道:“你不是母妃,你是画里的人。”不过我又有些奇怪,父皇说画里面的人就是母妃啊。

 她我的头发,脸上挂着泪笑道:“你可以那样喊我的。”后面的男人听了她这句话立即有些着急地喊了一声:“娘子”

 她抬头看了看他又道:“我开个玩笑。”随后对我道:“你就叫我阿姨吧”此时我已经知道,我要叫阿姨的女人并不一定都是舅舅的妹妹,就像我喊雨帘姑姑一样,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想:她是不是就是舅舅的另一个妹妹?

 她把我抱了又抱,才起身到父皇面前唤了声:“钟大哥”我看见父皇的身躯微微震了震,不过父皇还是笑着问她:“过得好吗?”

 她点了点头,我想她是看到了父皇鬓角的几丝白发,因为我听见她随后说道:“钟大哥,你要注意身体,不要太劳累了。”父皇点了点头,我看见了父皇眼底闪出的喜悦。

 之后她又对男人道:“相公,你陪着钟大哥去屋里吧,我去给你们做几个菜。”随后她又回身对我道:“小无忧,你跟着我去厨房吧。”我很喜欢她,好像她就是我一直想要的母妃一样。所以我只回头看了父皇一眼就跟着她去了厨房,长大以后我再想起当时父皇眼中的神情,我才能感受到他眼神中的许多东西。

 在厨房里她一直给拿我各种各样的好吃的东西,看得旁边的无瑾一直问道:“娘,你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她就回头对无瑾道:“刚刚不是和你说了,无忧比你大,你要叫他哥哥。”

 无瑾听了脸臭臭地喊了我一声:“哥哥”我当时看他摆个臭脸的样子很好笑,不过我没有笑他,上前递给他一块蛋糕道:“我们一起吃。”无瑾接了只吃了一口便对我道:“我天天吃,还是哥哥你吃吧。”

 我想了想问道:“你娘天天做给你吃吗?”无瑾点了点头道:“当然了,我娘会做很多好吃的。你娘不会做吗?”我皱了眉道:“我也不知道,她没有做给我吃过,不过我们家有很多厨子。”

 我说完抬头又看见她哭了,我忙问她:“你怎么啦?”她擦了擦眼泪才道:“我没事,今天我就给无忧也做许多好吃的好不好?”

 我听了很高兴,忙点了点头。之后她又对无瑾道:“你去屋里看看妹妹醒了没有?把妹妹带过来。”无瑾很乖巧地点了点头,他出去没一会儿就带来了一个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儿。不过那个小女孩却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一进门就软软的喊了一声“娘”

 她这才放下手中的菜,擦过手拉着我走到小女孩身边,随后她又蹲下身笑着点了点那个小女孩儿:“你这个懒丫头。”她给小女孩用巾擦了脸才把她拉到我身边道:“这是哥哥,无忧。”小女孩儿依着她看了我一眼才喊了一声:“哥哥”我看着小女孩儿的样子觉得无比可爱,随后又听她对我道:“这是芷芜,你要叫妹妹。”我很高兴多了这么一个很小巧的妹妹,于是也上前喊了她一声:“妹妹”

 后来我们三个就一起出去玩了,他们两个给我看了许多木刻的小玩具。我当时就很后悔,来的时候怎么不多带些自己的东西?

 我和父皇只在那里住了一夜,第二天就启程回京了。走的时候我们三个已经玩得很要好了,我答应了他们以后常常来看他们,他们也把小玩具送给我很多。她又哭着抱了我很长时间,而他也抱着我很久才放开手拉住她让我们走了。

 那时我没有注意父皇和他们都说了什么,不过我却记得回京途中父皇一路都没有开口。几后到了皇宫,父皇下了车就去了御书房。后来我再着父皇去那里的时候,他都拒绝了,任我怎么说他都不同意。

 慢慢地我也就不再着他去那里了,不过我却一直都记得他们。一直到我十六岁的时候,那是我又一次看到父皇坐在那里低头看着书桌上,没有过去我就知道他又在看她的画像了。我没有上前,悄悄退了出去。

 回到寝宫,我屏退了所有人独留下雨帘姑姑。我知道她从很早就开始伺候父皇,所以宫人退下之后我就直言道:“雨帘姑姑,父皇每天都要看的画像里面的人和母妃还有那个蛋糕铺子都有什么关系?不要再像以前那样敷衍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雨帘姑姑看着我过了很久才向我缓缓说出当年的事情。我早就猜到了父皇的心思,可是却不知道父皇曾经那样费尽心机地想把她留在身边,更没想到她和母妃之间的渊源。我又想到了她抱着我哭的样子,当时我想或许她的心里也是有父皇的,不然怎么会那样对我?我没想到的是,雨帘姑姑隐瞒了我并非父皇亲生子的事。

 那之后又过了一年我才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听到了这个秘密,当时我只觉得父皇真的是太傻了。也是那一年父皇要我立妃,我故意对父皇道:“我记得小时候见到的那个小姑娘很可爱,现在必定也是亭亭玉立了。”

 父皇听了我的话手中的笔一下子向我甩了过来,我看见了他额头暴出的青筋。随后父皇朝我怒吼道:“你这个逆子。”

 我没想到他竟然那么生气,过了一会儿他才起身道:“尚书府的千金温柔娴淑,朕明就会下旨给你们赐婚。”

 我来到他身边跪下道:“我不要”父皇看着我缓缓道:“那你想娶谁,不要再提当年的小女孩。”我也抬头看着他道:“希望父皇宽限孩儿两年,孩儿要娶一个自己想要的女人。”他看着我很久才无力道:“下去吧”

 可是没过一年父皇就因为偶感风寒而一天天衰弱下去,最后竟致整个太医院的人都束手无策。

 那天晚上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我和皇叔守在父皇身旁,太医说大限已至。我坐在他的边,看着灯上的火苗。似乎过了很久,父皇才清醒过来。他一有动作,我就急忙道:“父皇?”

 我低头听见他缓缓道:“你向朕发誓这一生都不娶芷芜。”我没有想到我故意的一句话他竟然一直担心着,我心里非常自责,嗓子也有些哽咽,于是我坚定地回道:“我向父皇发誓,这一生都不会对她有丝毫非分之想。”

 听了我的话父皇放心的闭了闭眼,随后伸手示意皇叔过来。旁边站着的皇叔立即半跪在边握了他的手,悲痛出声道:“皇兄”

 父皇蓄积了一些力量才又缓缓道:“好好辅佐景儿,好好帮助他。”皇叔低头掩了泪道:“皇兄,你放心,我一定会的。”

 父皇又看了我一眼虚弱道:“朕亲自教导的你,朕很放心。”我的眼睛里也出了泪水,滑到嘴里有些涩涩的。

 之后父皇也不再看我,眼神似乎又飘得很远,我能听见他轻声道:“又下雨了——我曾经拥有过她、吻过她,可是我最喜欢的还是那个下着雨的午后,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只看着我。”

 我看着这样的父皇,不能明白,他为什么就这样爱了一生,直到生命尽头也不能放下。

 我又抬眼,看到他眼中转瞬即逝的光芒,父皇似乎是自笑道:“芳百世?洛儿——你把钟大哥骗得好苦。”这句话以后我感到他的手在我手中无力地软了下去,皇叔也悲痛出声。我不知道那个时候我眼中是不是有泪,我只是在想他走了还要心里挂着她吗?

 处理好父皇的身后事,我就写了让位书,不顾皇叔的反对一个人驾马离开了。可是我没走出皇城时,雷叔叔和云叔叔在后面追了过来。他们说父皇过世,他们就只跟着我。

 我没有说什么,默认了。调转马头前我又深深地看了眼远处皇宫翘起的一角屋檐,心里默默的念了句:父皇,我这一辈子都会叫钟离无忧。

 收回目光,我了一鞭就驾着快马离开了皇城。以后的时间里,我也只在父皇忌时赶来皇宫。

 石伯遥——背后的爱

 那我听了师伯的话,依言躺到禅上,听着外面响起的木鱼声我觉得我像是进入了虚空之境。未走几步就看见师伯在一座石门前似等着我的样子,师伯只看了我一眼笑道:“想要答案,进去吧。”

 我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问里面是哪里,只提步走了进去。一片雾散尽,我看了眼自己身上的一身喜服心惊疑。

 这时青山在我左肩上拍了一下笑道:“想什么呢?新娘子就要出来了。”我这才注意到周围嘈杂的人声,以及眼前无比熟悉的环境,正是几年以前我同青山去亲的李家。

 也只是我思索间,前面的房门开处就走出了被人搀扶着的她。熟悉的衣服,熟悉的步态,我能想象盖头下她的娇

 直到旁边的青山又推了我一把,我才回过神来上前接过她的手,周围的人说些什么我都没有听清楚。我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如果这是梦,我愿意在这里长梦不醒。

 拜过天地,开喜帕,果然是她。她也一如当初向青山行礼那般,站起身来对我缓施一礼道:“相公,你好。”听了她的这一声“相公”我觉得就是让我立刻死去我也会笑着闭眼的。

 旁边的哄闹声把我拉了回来,眼前的她也是一脸疑惑的模样。我立即上前回道:“洛儿,你好。”

 那天晚上我要吻她时,她却一个侧头错开了,随后轻声道:“我们——这样太快了。”我不知道她嫁给青山时是怎么对待他这样的索吻的,我只是很坚定的认为:既然她一开始嫁给了我,我就能让她爱上我。

 我没有表现出懊恼,只是对她笑道:“娘子,早些歇息吧。”听了我的话她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我看着好笑:若我说不,她要怎么样呢?

 第二天下午时青山又提了两只兔子来了我家,我正陪着她和家里人说话。看到青山进门我心里竟有些不安,她笑着问我:“相公,这位是?”

 我勉强笑道:“这是我一起长大的兄弟,青山。”她笑了笑,又问青山:“青山?不知道我该怎么称呼你?”

 青山笑道:“我比阿遥虚长几岁,弟妹叫我一声青山哥就行。”她听了这话却是有些迟疑,不过还是低身一礼唤了声:“青山哥”

 我听了心中一顿,便拉着青山走开了。几步后,我回头看见她看着我们二人的背影有些发愣。她见我回头便对我笑了笑,我却笑不出来。

 晚上睡觉时她果然问我:“相公,今天的那个青山哥他家里住在村外山边?”我不想回答,只点了点头。她又高兴道:“相公咱们明天也去山上好不好?”我说了声“好”便侧过了身。

 路过青山家门前时她又拉着我要进去看看,我虽万分不想进去,可是更不想反驳她。我们在青山家里待了大半天时间才回去,一路上她都是很高兴地说着话。

 过了几天收秋时,家里人分配好了活计,让她和二嫂留在家里做饭。第二天她来送午饭时却是和青山一起来的,可能是见我脸色有些不愉快,她解释道:“罗大哥正要回家去,看见我一个人提得吃力就帮我送来了。”

 我接过竹篮问:“二嫂呢?”她笑了笑道:“二嫂要在家里照顾几个小家伙儿。”我皱了皱眉头道:“你过去吃饭吧。”

 青山这时开口道:“那我就先回去了,这个时候要等急了。”她却又叫住青山道:“罗大哥我做了很多,你要不就在这里吃吧。”青山看着她笑道:“爷爷还在地里呢。”说着就要转身回去,她却拉住他递给他几个包子。

 我在一旁看着没有说话,直到青山走远了仍然立在那里。她见我不动便过来拉了我问道:“你怎么啦?不会是心疼包子吧?”我摇了摇头,跟着她去了树荫下。爹娘他们都在夸她好厨艺,我吃着包子却是味同嚼蜡。

 那天我不顾她的反抗把她在身下,她竟烈地反抗。我停住解她衣衫的动作,沉声问她也问我自己:“你都嫁给我了,为什么不让我碰你?”她生气地大喊:“我就是不要,我现在不想和你…”

 我急问:“什么时候才可以?”我知道她不同这里的女子,而且我爱她所以我不想她。她却回道:“我也不知道。”

 我苦笑一声放开她,看着她捞起被子躲到里侧,我轻声道:“你放心,你不愿意我就不碰你。”

 后来我却益感到她对我的冷淡,她也几乎不再叫我“相公”那一晚我从镇里回家,特地给她带了一支珠簪。

 我进屋里时她正在那里有些吃力纳鞋底,我有些高兴上前道:“娘子,你这是要做给我的吗?”她听见我的问话停了动作,半天没有回音。

 我上前拿住鞋底看了看,却并不是我脚上的尺寸。我压抑了生气问道:“这是要做给谁的?”许久她才缓缓道:“罗眼花看不清楚,我做给罗大哥。”

 我听了气急,一把扔了手中的鞋底吼道:“你身为我的娘子却给其他的男人做鞋?他又不是没有鞋穿?”看见她被我的怒吼声吓得身躯一震,我有些后悔想出声安慰。她却在此时抬起头看着我道:“你休了我吧。”

 我有些不可置信地上前按住她的双肩大声问道:“为什么?现在要我休了你当初为什么要嫁给我?”她看着我眼中闪过愧疚,随后却缓缓道:“我本来只是想着你若是个不错的人我就和你过一辈子,现在我也知道你是个好人,可是我却不想。”

 我盯着她的眼睛,要她继续说。她却低下头道:“不遇见他,我不介意和你一起。可是我遇见了他,所以请你休了我吧。”

 我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谁,正要再大声质问她,眼前的一切却又都消失了。师伯走到我身边笑问道:“可是明白?”我摇了摇头看向师伯:“我一点都不比他少爱她。”

 师伯笑出声道:“所以我才跟你说她欠你,你这么执着的爱她却没有给你任何回应,但是你在强迫着她欠你。”

 我不知道说什么,过了许久才道:“既然我注定此生与她无缘,为什么要这么捉弄我,要我这样的爱着她,放不下她。”师伯也笑道:“这个东西就不是师伯能明白的了,你进入过执着总有一天能出来并找到答案。”

 我无奈一笑道:“或许吧”之后师伯又让我进了石门,这次却是在宫廷之中。我见到了李伊洛,因为她的容貌,虽然知道她不是她,我却仍是不忍看她伤心的模样。

 我想这就是师伯说的我的过度执着吧,钟离彦能清楚地分清李伊洛不是她,然后便对着李伊洛收了感情。而我却仅仅因为那一样的容貌,一朝失足。

 一次把伤心的李伊洛当成她,我就受到了她的钳制。终于又得了一个门抄斩的下场,看着刑场上的家人我心愧疚。

 当太监在午时前宣了特赦圣旨时,我就知道是她为了救我去找了钟离彦。两天以后我才在明风客栈见到她,知道了是杨谦快马去了杨村告诉了她我的事。

 看到上面容苍白的她我急忙上前问:“洛儿,你怎么了?”她对我笑了笑,随后摇了摇头,然后我看到她眼中一滴泪落下。我猛然想到了师伯的话:“她欠你的爱要用自己的骨血来还”“但是你在强迫着她欠你”我想到了她的第一个孩子,就是因为我非要执着地娶了扈翠娘而没有的。

 看着她的样子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看了看不看我一眼的青山,我转身离去。我找到杨谦去问他,杨谦也只是没什么表情道:“一路颠簸,她身子本来就弱。”

 我还想再问时却又是什么都没有了,到了石门处也不见师伯。我心中着急,猛然间一阵木鱼声入耳,我睁开眼来。想起师伯让我躺下之前的话,我知道刚才的经历绝不仅是梦那么简单。

 从师伯处离开回了将军府,我一夜未眠,那早朝就辞了职位,钟离彦自然没有留我。

 过了几我把家人送到家里。虽然知道她就在杨村里,我却没有去看她,只在家里过了一夜我就离开了。初时我并未去找师伯,只是一人一马走遍了龙煜王朝。每到过年时我也都会偷偷地去看看她——和他,每次远远地看她,她也都是挂着笑颜。那个时候我心里常常会很足,但当一个人宿在野外时心中的都是孤独。

 十八年后,钟离彦去世,举国皆哀。我朝着京城洒下一杯酒,心中暗叹:你竟比我更放不下?钟离彦确实是一个好皇帝,我所过之处的家家户户在他去世的前三里都自动在家门口挂起一条白绫,以示哀悼。

 没几我启程去了近海的一个州府,在那里遇到了师伯。以后我就跟随师伯,听他念经讲道。三年以后我剃度出家,成为尹舍师伯的座下弟子,法名越悟。

 从师修佛以后我就再没回过杨村,终听师傅讲经,可是我觉得我还是没有参悟。师父曾经对我说:“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到了你经过了这三个阶段时,你的心就不会再有痛苦了。”

 二十年后我早明白并且经过了这三个阶段,一直以来我以为对她是爱,后来听经又以为不是,那时我同意师父说的:我只是对如今这个她的执着。现在,二十年后,我知道那不是执着只是爱。

 钟离彦你走在她的前面不怕她为你伤心,愧疚一生吗?我却只要和她一起走,我望了眼堂前的佛像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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