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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细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人生很多时候都跟罪恶近在咫尺,比如隔壁有人杀人,楼上有人放火——坐黑船这种,就是跟罪恶离得更近些,肩并肩吧。

 卫来开车,塔皮欧坐副驾给他指路,巨大的油轮泊在近港,甚至连通着铁路线,车子像不起眼的玩具,在船只的阴影间穿行。

 最后停在了一艘货轮边上。

 这是艘冷藏船,和边上那些庞然大物相比,身量有些娇小,灯开的少且暗,只船头和船尾的锚泊灯发出较亮的白光。

 塔皮欧先下车,拧亮手里的强力手电,向着船身驾驶室划了个大圆圈,然后手电一开一灭,三次。

 过了会,甲板上传来脚步声,一个壮的男人从黑暗里过来,他身后,再远些的地方,有几条人影戒备似的走动。

 车子就扔在这里,至于塔皮欧如何还给麋鹿,不是他心的事了——卫来帮岑今拎了背包,她倒并不当甩手掌柜,顺势把食品袋接了过去。

 反正不重。

 夜晚的油码头,水面浓的像黑色的稠油,泛粼粼的亮光,冷藏船吃水正常,船身上方涂着“EAGLE”应该是船名。

 远处的几个人似乎在调侃着什么,隐隐有让人不舒服的笑传来。

 走近了,看清那人面目,壮年,寸头,黑夹克,衣袖到肘边,出肌鼓鼓的手臂,上头层层叠叠,纹身摞的七八糟。

 塔皮欧凑上去,低声跟他说了几句,那人英语发音很生硬,口气也很硬,一连说了好几个“No”打头的句子,塔皮欧一直点头。

 过了会,那人转身往甲板上走,塔皮欧赶紧招呼卫来他们:“跟上,跟上。”

 几个人走的前后杂错,脚步声空,像在甲板上颠敲,驾驶室里有人探出头来朝那人喊了句什么,那人大笑着回了两句。

 语速很快,大概是东欧的小语种语系,卫来听不懂,岑今不知道在搞什么,一直翻纸袋发出声响。

 走到下舱口,那人哗一声拉起舱门,门后一道向下的舷梯,舱内出奇安静,灯光很亮,甲板上看下去,像个白色的地

 那人看向卫来,生硬的发音和语气又来了。

 ——“不准走。”

 ——“不准多管闲事。”

 ——“不管有什么动静,待在房间里,不准出来。”

 …

 这要求不合理,难道失火了或者沉船了也老实待在房间等死吗?不过这人的脸不像是开得起玩笑,卫来把戏谑似的调侃咽回去,准备点头…

 身侧忽然响起凄厉的痛呼,歇斯底里,叫人骨悚然。

 一线森冷从腕直上肘心,半只手臂发麻,有个可怕的念头砸进卫来脑子里。

 这居然是就站在他不远处的岑今!

 塔皮欧茫然,没清发生了什么事,那男人似乎想往下冲,旋即止住,卫来没能扶住岑今,她重重倒地。

 变起仓促,暗处冲出几个人来,那男人冲那头吼:“No!No!”

 卫来瞥见几个人都手持长柄冲锋

 武装押运?但他顾不上这么多了,迅速跪蹲到岑今身边,摁住她不断搐的身体,冲着塔皮欧吼:“灯!”

 灯光打亮,不断晃颤,岑今双眼翻白,嘴里泛着血沫,半张脸和脖子全是血污,手臂像电击一样反动,卫来伸手想她心跳,她喉咙里忽然发出倒气似的长声,双手空抓,身体往上直顶,脊背悬空,像是骤然休克。

 头颈部没有伤口,不是狙击,是中毒吗?什么时候中的招?他一直陪着,居然不知道!

 头顶上无数杂声,有船员不断围过来,卫来听到他们和那个男人的对答,又是那种嘈切的听不懂的语言,他猛然抬头看那个男人,那男人瞬间明白他意思,大叫:“不是!不是我们!”

 塔皮欧一直给意见:“叫救护车?不,不能把人招到船上来,去医院吧。”

 卫来抱起岑今,大步冲下船,塔皮欧拎起他扔下的行李跟在后头一溜小跑,几个船员还在茫然议论着,其中一个好奇地想伸手去抹地上的血滴,那男人眼疾手快,一脚把他踹翻,吼:“笨蛋!你就不怕有毒,或者传染病!”

 ——

 重新上车,把岑今放到后座,卫来车身急拐,向外疾驰而去。

 掌心发汗,脊背绷的拽紧头皮,脑子里同时过无数问题。

 ——医院,医院在哪?图尔库不大,高处有标志,应该能找到。

 ——他确信从别墅接到岑今之后,没有出任何纰漏。如果她中招,应该是在他接手之前。

 ——是中毒吗?血如常,没有变。但说不准,高科技时代,也许是更新的毒害手法。

 ——真是难以代,行程还没开始,人已经…

 陡然间有手抓住他大腿外侧,低声说:“不要停,出城。”

 我

 卫来心脏剧烈跳了一下,车身拐了个S,轮胎皮磨得路面生响。

 好在身体反应都在,迅速重新控住车子,他口起伏的厉害,抬头看车内的后视镜。

 镜子里,岑今坐起来了,嘴边血渍最明显,像刚咬过活人的血鬼,她了纸巾擦脸,说:“一直开,我记得路上有电话亭,我要打个电话。”

 卫来没搭话,暂时也不好问什么,顿了顿从副驾拿了瓶水扔过去,岑今接过了拧开瓶盖,团了纸巾堵着瓶口蘸水,然后擦脸。

 再开了一会,看到路边林子里的红顶玻璃间电话亭,下半部分玻璃磨砂,改成了户外厕所,北欧的电话亭一般都比较实用,更多为穷人准备,追求多一点功能——卫来还见过电话亭里带冲洗水龙头管的。

 车子刚停稳,岑今就开门下去了。

 卫来没动,隔着车窗看她,很好,走的很稳,不打飘,方向感正常,刚刚的休克、搐、倒气,远的像上辈子的事。

 他口闷的很,这才觉得后背汗,有点想骂人,翻腾了会票据箱,没找到烟,低下头,子边上一个模糊的血手印,像特么在拍恐怖片。

 抬头看,岑今已经在打电话了,倚着电话亭的玻璃面,一只手在摆螺旋绕的电话线。

 卫来开门下去,不动声地走近,站住。

 的树的味道,电话亭的玻璃门半开,大概是嫌里头味不好。

 卫来断断续续听到她说话。

 ——“E-A-G-L-E,船身涂的名字。”

 ——“这件事我上报了不同的监管机构,如果海警想包庇,会有什么后果自己看着办。”

 ——“即便船进了公海,也适用普遍管辖,可以登临、扣押。”

 …

 她说话的时候,角无意识勾起,带出不易察觉的狠。

 卫来倚住树身,饶有兴致地看她。

 出马脚了啊。

 还以为她是正在凉去的炭,谁知炭皮无意间剥落一片,出里头烧的炽红的碳心。

 终于等到她挂上电话出来。

 卫来说:“装的啊?真的,我还没想明白,能不能点拨一下?”

 血哪来的?她总不至于随身带了血浆,随时上戏吧。

 岑今没说话,顿了顿伸出手,食指上挂了枚史密斯威森熊爪,晃晃悠悠。

 卫来盯着看了会,心头有点发寒。

 ——她拎着食品袋,里头有熊爪和急救包。

 他分心去警惕四周、去听船上的那个男人讲话的时候,岑今用熊爪割破了某处血管,把血到嘴里,止血带,然后凄厉痛呼。

 她自己制造变故。

 卫来头皮奓起,心情真是除了我,再没别的词可以描画,回想起来,当时出血量不小,这一刀,割的势必不浅。

 “岑小姐,熊爪是全齿刀刃,咬合力强,造成的伤口不容易愈合,结痂了也难看,你为了举报一条黑船…很下血本啊。”

 走私船而已,犯得着吗,这一时刻,公海内海,平波或者风间,成千上万条走私航线,规模之大,以至于各国都不得不成立专门的机构、招募大量人员,甚至跨国合作打击。

 见船就放血,搞这么大阵仗,血干了也不见得能有什么战果吧。

 岑今说:“我觉得值得啊。”

 价值观不同,你觉得值得就值得吧,卫来不想多说,转身上车,岑今坐进来:“你觉得没什么意义是吧?”

 卫来耸耸肩:“我只是觉得,本来就知道是黑船,搭一程而已。”

 “不管他们贩的是支还是毒品,你未必救到谁了——想买或者毒的人,总能找到买的路子。但我们是按计划走行程的,你这么一出手,路线可能又得变…”

 “不是。”

 卫来没搞明白:“什么不是?”

 “全球地下贸易中,毒品和武器走私位列第一和第二,但这条船不是。如果是,我也懒得手了。”

 是吗,卫来发动车子,一时间不知道往哪开:“那是什么?烟、酒、奢侈品?”

 “贩人的。”

 卫来一愣。

 岑今把车窗揿下一线,拣了支烟在手上:“人口贩运在全球地下贸易中排第三,有严密网络,国际协作,武装押运。受害者中80%是女人,会是什么命运…不用我多讲吧。”

 她点上烟,长一口,仰头徐徐吐出:“我要是你,不会把车子停在电话亭边上。至少找个隐蔽的、好说话的、还能观景的地方。” KuW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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